悠游生活的魚

忘了是哪一年與父親約定的，要與他去湖南，給祖母上墳，

並且探望分別在湖南和南京的家人，他希望我能認識他們，

希望隔著海峽的親情可以延續下去。

是啊! 與父親同輩份的，只剩下父親一人了，聽著他訴說幾十年

的往事歲月，望著滿頭白髮的父親，我欠他的不只是個約定，

還是他內心的期盼，必須快快履行，再拖下去，

恐成為老爸和我這一生的遺憾。

開放陸客觀光後，這兩年親戚已經來了幾批，老爸總是滿臉笑容又熱淚盈眶，

即使數十年不見，憑著一絲絲血緣而產生了的親切感，在見面時表露無遺。

即便從未謀面的我們，彼此也未曾感到陌生。

老爸拍照時特別上相，時常耍寶，十分放得開，我喜歡他照片裡的模樣。

媽媽也總是喜歡說爸爸拍照好看，鼻子大大的，笑得好開心，看了也跟著開心。

以老爸的年紀而言，身體算是硬朗的，一直以來他的確很注重身體的保養，

不過這幾年不再染髮的父親，走路開始有點駝背的身影，

高血壓，膝關節不適，心肺功能不好.....，

漫漫歲月終究把他壓成個老頭了。

中國大陸最想去的地方是黃山和張家界，這兩處都需要耗費大量的體力和腿力，

黃山肯定是上不去了，張家界就挑好走的完成吧!!

我不想老爸抱著遺憾。

四歲起開始逃難的老爸，本是出生在富裕的家庭，兄長姊都自成家，

都過得不錯，但隨著日軍入侵南京開始，好日子也結束了，再後來國共內戰，

一路輾轉逃到湖南，斷斷續續的讀書，做工，到最後隨著國軍來台，

原以為從軍可以讓爺爺奶奶過好點的生活，只是沒想到開往台灣的船是一條

回不去的航程，父親變成失蹤，最後大陸的親人以為爸爸死了，一直到兩岸可以通信，才知道爸爸在台灣。

這一別就是永遠，因為大伯和父親來到台灣，在大陸的親人在文革時被打成黑五類，被批鬥、坐監、下放、勞改，

爺爺在坐牢時被餓死，二伯的腿被打瘸，連小孩都是無法倖免，各個吃盡苦頭，受盡折磨，赤色中國是滿滿的血腥鬥爭......

奶奶享壽八十八歲過世，爸爸不能回去，到現在都遺憾著，未能盡孝道。對留在大陸的親人感到虧欠，

一開放後就急著回去。

在台灣一路念書從政治作戰大學畢業的老爸，因為窮，又要念書，

又要生活，阿兵哥的收入微薄，硬是存下點錢，

另外資助與他一起來台灣的大伯一家六口，

勤儉到難以想像的地步，當然也還是個窮光蛋的軍人。

外公喜歡老爸，但是爸媽相差19歲的老少配，很難不讓人反對，

更別說是身為父親掌上明珠的媽媽，還好外婆力保與老爸婚後的表現，

他們的婚姻，四十二年來一直羨煞身邊的人。

身為孩子的我們與老爸的關係很微妙，很愛他，也很怕他，

小的時候比較沒有隔閡，雖然很有威嚴，但他很疼愛我們，我們也愛撒嬌，

國中之後，對於我們過多的期待讓他常常嘆氣，常說: 恨鐵不成鋼，

恨木不成材。的確，當時給我們很好的環境，但書讀得不好，和他以前刻苦讀書差很遠。

只能偷偷慶幸的說，我們沒讀得太差到留級轉學的，也僥倖的混到了學歷。

沒有做大事做大官，也沒大富大貴，就是生活的穩定踏實，可以不讓爸媽操心，

每個月孝敬生活費，帶他們出去遊玩，時常回家探望，達不成高標，算是做到基本。

父母親對於孩子都有很大的期望，只是孩子是否照著來，就得靠父母親自我調適了。

對不住了，爸!

也許這一生，就像爸爸說的，娶到媽媽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事，

也是最對的選擇。他常會跟外婆說: 謝謝你把女兒嫁給我。

光是這一點，我覺得就很足夠了，至少，爸爸的這一生，有一件

事情是他最滿意的。

或許是受了父親的影響，我一直謹記著，要趁父母在世時，好好照顧他們，不要遺憾。

24年前，中間的小弟還在媽媽的肚皮裡，與爸媽一起回鄉探親，下個星期，則由我和大弟陪

同，一起啟程前往張家界與湖南親戚家。